開封城。

“好好休息。”張公瑾對李藥師道，“放心，現在你是李藥師，沒人會來煩你。”

也許意識到剛才的話不能算是安慰，張公瑾正想說些什麽挽回失誤，躺在床上的李藥師已經扭過頭去。

“退下吧。”

“抱歉……”張公瑾只好離去。

等張公瑾走遠，李藥師才回過頭，望著天花板，輕聲喃道：“我知道的……”

若他不是劍聖，根本無人問津。

劍聖的影子？那是什麽貨色？哦，被痛扁的那個家夥嗎？

但“真劍聖”也無法出現在後天的比賽裏啊，以他現在的傷勢，根本無法和謝浩然打，只能在大後天帶傷上場打敗者組……

一想到自己的破綻越來越多，李藥師就忍不住淒涼一笑，劇烈地咳嗽起來，等身體稍微恢覆一點，他再一次把心蘭的信息調出。

“你是誰？”

光幕當然無法回答，但可以選擇無限循環錄好的心蘭語音，但那富有感情、跌宕起伏的聲音，李藥師很快就聽膩了。

而且表面上心蘭的聲音雖然很動聽，但仔細聽總給人一種堵著的感覺，讓人很是難受……是那種想要卻得不到的難受。

“不會是她。”

再三思量，李藥師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解釋。

既然謝浩俊能為僅有一面之緣的燕雅去聖者之路，那麽他為關系更親密的楊宇找個妹妹又有何不可。

當然，心蘭應該不會是一般人，封印者一事也可能是真的，他和謝浩俊在聖者之路就遇過一個變成男性的封印者——

“我要尋找聖杯，拯救被魔族占領的祖國。”

經謝浩俊介紹，李藥師得知這人是得到“亞瑟王”傳承的女生……所以說，心蘭也許是得到女性傳承的男生——比如說“虞姬”，“西施”之類的傳承。

不過心蘭和謝浩俊有關是一定的事，不然她也無法從謝浩俊手中得到替身木偶。

思量再三，李藥師決定動身去見一人。

雖說李藥師身體只能算是恢覆一口氣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，他簡單運用一下自己的隱藏技巧就成功避開錦衣衛的耳目，離開住宅。

正如張公瑾所言，走到街上，以真面目示人的李藥師沒有引起任何人註意。當然，這也和街上行人比較少有關系。

“因為我嗎？”

雖是半夜，但開封作為不夜城，平時絕不會如此人煙稀少，更不要說是英傑大賽期間……原因無非是白天的騷動讓民眾人心惶惶不敢出門。

嘆了一口氣，李藥師往皇家子弟的住所趕去。

沒錯，他要找的是最近和心蘭接觸過的秀寧。

襄月那邊燕雅是絕對不會讓他過去的，至於其他人，就更不認識心蘭了，李藥師想來想去，目前能問的只能是秀寧。

不過他其實不指望能從那個花癡公主口中了解到什麽……這時李藥師突然停下腳步。

以他現在這副模樣過去，能問出話嗎？

意識到這個問題，李藥師再也無法行動了。

名為“李藥師”的男人真是一無所有啊——

“那、那個……冒昧問下，請問你是李藥師大人嗎？”

李藥師微微一楞，半晌才帶著驚愕的表情低下頭，望著那名少女。

“你知道我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跟在少女身後的錦衣衛可不知道什麽李藥師，走上來想要質問李藥師的身份，卻被李藥師一下子擊倒了。

“跟我走。”

李藥師本以為要花費一番力氣才能帶走少女，不料少女非但不害怕，反而像松了一口氣，快步跟在他身後。

“謝謝，我老早就不爽那些跟屁蟲了，什麽保護我，監視我才是真心話吧！”少女愈發變得開心。

“……”李藥師不語，心中卻是更加篤定皇室除了二皇子都是任意妄為之輩。

“為什麽不說話……啊，我叫司馬秀寧。”少女道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李藥師沒想到居然會在路上遇到司馬秀寧，更沒想到……他默默展開隔音結界，但傷勢馬上就惡化，哇的一口黑血吐出。

“啊啊啊啊，原來你還沒好，怎麽辦怎麽辦……”秀寧手忙腳亂，連最簡單的應急治療都不懂……或許不是不懂，只是一時沒想起來，真不愧是沒用的深閨公主，李藥師又吐出一口鮮血。

“怎麽變得更嚴重了，怎麽辦？啊，對了，叫禦醫……啊不對，我有帶藥！”秀寧慌忙從空間飾物中取出藥物，遞給李藥師，“這是我讓人買的名貴藥材，快吃下吧。”

具備些許治療知識的李藥師想說這是要煮的草藥，但他猛然明白秀寧會在這裏出現的原因了——

為了給我送傷藥？

“看來你不完全是個蠢貨。”

因為身份的特殊性，張公瑾一定不會讓治療師上門治療李藥師，如此一來，送藥算是最合理的做法了……可惜除了秀寧沒有一個人這麽做。

說到底，劍聖的影子連普通人都不如……李藥師不由苦笑，這落入秀寧眼裏，配合剛才的話，卻是活脫脫的嘲笑。

“啊，你剛才是不是罵我是笨蛋。”秀寧有些惱怒，把藥草塞進李藥師口裏，“太過分了，難得我打算去看望你！”

若是平時，李藥師絕對暴打這麽做的秀寧一頓，但他現在弱得連秀寧都擋不住，看來剛才應該直接表明身份而不是把對方打暈的，可惜現在後悔也忘了，他只能像牛一樣把草藥生生咽下。

“要喝水嗎？”見李藥師乖乖把藥吞下去，秀寧一掃剛才的怒氣，喜出望外道，“我聽說這草藥要配水一起喝才會更快起效！”

是放水裏煮啊，豬！

李藥師最後還是決定不和秀寧計較，點了點頭，他畢竟扮演了五年劍聖，知道該如何當個合格的面癱。

咦，話說她怎麽知道——

“來，水給你。”秀寧取出黑色的汽水給他。

碳酸飲料？好吧，你贏了。李藥師黑著臉把飲料和藥草一起沖入體內，然後狼狽地咳嗽起來。

“慢慢喝啊，這東西雖說名貴，但也不要喝得那麽急。”

名貴？

感受到體內的魔力逐漸變得活躍，李藥師承認這的確不是廉價的碳酸飲料，而是能夠激發潛能的魔藥，戰鬥中喝的話，效果估計比虹牛飲料厲害幾分，但可惜啊，他現在受了傷，喝這東西簡直就是傷上加傷。

忍住再度吐血的沖動，李藥師問白癡少女：

“你為什麽會認得我？”

李藥師不明白秀寧為何會認出他，他明明已經五年沒在別人面前展露過真容，說實話，現在的他連自己是怎麽一副模樣都不知道。

但這個天真白癡兼花癡的公主居然能一眼認出自己，太不魔法了吧？

“我……”秀寧低下頭，支支吾吾。

“那算了。”李藥師放棄得極快。

秀寧卻是激動地擡起頭“不！我會說的……等我一下，我想整理一下思路……”

元吉擁有察覺“安危”的直覺能力，隆基擁有察覺“悲喜”的直覺能力……很明顯，姓“司馬”的人都有類似的直覺能力。

秀寧當然也不例外，她擁有的正是“辨識”的直覺能力。

盡管模樣不同了，但路上遠遠見到李藥師時，她便知道這正是自己見過的“劍聖大人”。

原來如此，劍聖大人之所以對自己那麽冷漠，是因為那並不是真正的劍聖大人，而是他的影子……不知實情的秀寧就這麽腦補一切，找到了合理的解釋。

那麽問題來了，按理說，如此冷漠對待自己的李藥師，秀寧應該沒有理會的必要，畢竟那不是真正的劍聖，不是她的未來夫君。

但秀寧會喜歡上劍聖，契機在於四年前的那次偷跑出宮，被劍聖救回的事件。

來的路上，秀寧只是因為知道李藥師的存在，想作為劍聖的未來妻子，代劍聖感謝一下李藥師，但見到李藥師之後，她才意識到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。

直覺告訴秀寧，這四年來，包括現在，她每次見到的“劍聖”都是同一人。

真正的劍聖在哪，出了什麽狀況……這種事太覆雜，秀寧不想去思考，她捫心自問，對劍聖的追星感依然在，但對李藥師，她想至少說聲——

“謝謝。”

“謝什麽？”李藥師不明白，他從來就沒把秀寧放在心中，自然想不起那些陳年舊事，現在他感興趣的是秀寧的情報來源，當然，秀寧不說他也沒辦法。

只是李藥師沒有註意到自己的追求就在眼前——

“我很感謝那天你救了我。”

見李藥師依舊有些茫然，秀寧鼓起勇氣，把念念不忘的那個場景道出。

回憶是美好的，秀寧添油加醋美化了整件事，但李藥師渾身卻微微顫抖起來。

“那不是我，是劍聖大人。”

望著眼前這名說謊的男子，秀寧不禁想起心蘭說過的故事。

故事中的李藥師是個靦腆卻又極想證明自己的孩子，明明有在努力，但真到別人誇獎他的時候，卻只敢躲在別人身後，完了卻又為自己得不到榮耀而感到遺憾。

“這家夥也太讓人糾結了吧！”秀寧當時就忍不住叫道。

“也許吧……但他只是過於不自信，且害怕失去罷了。”心蘭開始解釋。

李藥師早已可以取得和實力相應的成就與榮耀，但他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因為失誤而失去這一切。因此他把別人推到身前，去接受一切歡呼，去承擔一切風險，而自己則成為影子，躲在後方看著別人取得的成就而感到沾沾自喜。

“就像自己不玩游戲，光看別人玩的那種？”秀寧想到。

“真要說，應該是喜歡看游戲直播，光顧打賞卻不去玩游戲的那種粉絲……比起一般觀眾，他們容不得別人說主播不好，當看到主播取得成就時，自己也像得到了相同榮譽一樣，畢竟主播靠他們的打賞吃飯。”

“怎麽感覺他有點可憐。”

“嗯，他們未必不想像主播那樣受歡迎，但他們也許是打不好，也許是害怕噴子……”

“可我覺得有人支持不就可以嘗試了嗎？為什麽要因為那些噴子而忽視自己的粉絲們？”

“前提是有人支持他們……”心蘭微微一笑。

回想起來，秀寧覺得心蘭當時的比喻是錯的，什麽粉絲……李藥師其實是代打吧，無論他技術多麽高超，人們只會把榮耀給主播，而不是他。

幸好合適的回答，當時秀寧就已經說出。

“既然他是劍聖大人的影子，那就由我來支持他。”

也許當初的原因的確是前半句，但如今秀寧是真切地想要支持他。

“不，就是你，這些年一直以來都是你，很抱歉我今天才說出口……謝謝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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